底特律，美國「鬼城」的陰陽面

很少中國人喜歡去美國中部。

對於傳說中的“鬼城”底特律，

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我去過底特律。

如果你厭倦了常規旅遊城市，

底特律是一個值得去的地方。

相比美國其它城市，

底特律混亂而有趣，

可以遊走在可控的危險的邊緣，

可以體驗心跳輕微加快的緊張，

身邊沒有觀光客的打擾，

體會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貧富、善惡、美醜，任何對立面的轉化，都在一念之間。

鬼城黑資料

底特律真的是“鬼城”嗎？

網上有很多關於底特律的資料，

看完之後，足以讓人背脊發涼。

從數據上說，底特律絕對是“鬼城”。

但這個鬼城也曾經風光過，

在上世紀的汽車工業鼎盛時代，

被譽爲稱爲“美國巴黎”。

底特律曾經是時代的寵兒，

而當時代拋棄寵兒時，

卻殘忍得連一句再見都懶得說。

在美國，有人利用谷歌街景“拼出了”底特律的城市衰敗史。從上至下：2009年、2011年、2013年、2014年12月

我總結的底特律 “十宗罪” ：

1. 目前該市僅有9700名在崗職工，卻有2.1萬名退休人士正在領取養老金。

2. 底特律的市民平均要等待58分鐘以上，才能等到警方對其求救電話作出響應；與此相比，全美平均值僅爲11分鐘。

3. 底特律的人口，1950年爲185萬，2020年底爲68萬人，減少了63%。可以說，幾乎是傾巢而出，有點能力的都走了。

4. 該市的失業率高達18.3%，比全美平均值高出一倍還多。

5. 自2008年以來，底特律市內半數以上的公園都已被關閉。

6. 過去五年時間裡，底特律的財產稅收入已經減少了19.7%左右。

7. 底特律的兇殺率目前正處於40年以來的最高水平。過去20多年時間裡，底特律一直都認爲是美國最危險的城市。

8. 經通脹調整後，底特律物業的總估定價值在過去50年時間裡縮水了77%。

9. 在2012年中，底特律的暴力犯罪比率在所有人口逾20萬的美國城市中是最高的，其整體犯罪率則相當於全美平均值的5倍。

10. 過去十年時間裡，底特律每年都會發生1.1萬到1.2萬次火災。

總而言之，底特律絕對是超級大國最陰暗的角落。

鬼城的陰面

我經常吹牛，美國一共50個州，

自己開車走遍美國47個州。

但面對底特律，我還是有所顧忌。

萬一誤闖貧民窟，有去無回，怎麼辦？

萬一邂逅黑幫，人間蒸發，怎麼辦？

萬一半路拋錨，被惡人圍觀，怎麼辦？

想來想去，還是跟着本地人去比較穩妥。

那天，我請朋友Mark開車，帶我去底特律。Mark是白人中產，白人都住郊區，市中黑人居多。一路上，Mark一直搖頭，什麼地方不好去，一定要去底特律？！

他家距離底特律只有一小時車程，

底特律也是密歇根州最大的城市，

但他說，上次去底特律，是在3年之前。

底特律進城的高速公路，單向4車道，現在看來不算什麼，中國普通城市也動輒四車道，但這些四車道公路都建於上世紀40年代，雖然年逾古稀，但霸氣不減，依舊述說着底特律當年的輝煌。

底特律市中心

進城後，我們直奔downtown的黑人區。本來我開着車窗，拿着相機拍窗外的廢墟。

在一個紅燈處，後視鏡裡有有幾個黑人向我們走來。我目視前方，故作鎮定，避免和他們發生任何眼神的交流，焦慮地祈盼紅燈儘快變綠！快變綠！快變綠！最後，我們如願“逃脫”！

我從來沒有吃過黑人的虧，但是，我看過的圖片，讀過的文字，聽過的故事……媒體潛移默化地在我腦海塑造了黑人的形象，這形象讓我對底特律的黑人產生條件反射式的警惕。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一個黑人朋友，他說，在美國，在公開場合，明目張膽歧視黑人的情況越來越少。但“隱形”歧視依舊非常普遍，這種歧視如同基因一樣，代代相傳，與生俱來。

有些隱蔽的肢體語言，比明目張膽的歧視更加傷人，比如：黑人路過一個輛汽車時，車窗“砰”的一聲，關起。一個黑人進入電梯，旁邊的人用手搭住揹包，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彷彿連空氣都在低聲提醒——黑人個個都是強盜、小偷！在美國，種族歧視貌似看不見摸不着，實際上卻無處不在，像幽靈一樣，隱蔽在各個角落。

我們去的不是底特律最破敗的區域，車窗外的房子，看上去已經人去樓空，但實際上，卻住着人。

有人衣衫襤褸、拎着啤酒瓶，六神無主地走在馬路上，走兩步、退三步，忽左忽右，漫無目的。

有人在垃圾堆邊燒着火，音箱的質量極差，發出刺耳的噪音，每次有車輛經過，他們都會發出一陣惡作劇的咆哮。

一些婦女，站在街邊騷姿弄首，據說一次就幾十塊錢，交易場所就在附近破敗的屋子裡。我甚至還看見，幾個女人爲了搶嫖客，扭打成一團，而嫖客卻幸災樂禍地拿起手機在一邊拍照。

有一次，我壯起膽子，讓Mark停車，觀察一座房子，沒想到，黑洞洞的房間裡卻坐着人，他兩眼無神， 和我四目相對的時候，卻突然露出殺氣，彷彿他一氣之下，就會拔槍怒射。

總而言之，對我來說，底特律貧民區的景象猶如人間煉獄。

在這裡，比貧窮更讓人沮喪的是走投無路和自暴自棄。

廢棄的商場

廢棄的劇院

鬼城的陽面

離開落魄的黑人住宅區後，

我們驅車前往底特律的標誌性建築，

通用汽車公司總部。

我剛踏進門，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句地道的中式英文：“long time no see” 。

轉頭一看，居然是一羣西裝筆挺的白人在互相打招呼。

他們笑容陽光，衣着時髦，和紐約曼哈頓的白領毫無區別。

通用汽車總部

通用旗下各個年代的經典車型

隔着玻璃，就可以看見對面的加拿大

各年代的克爾維特——美國跑車的精神領袖

附近的福克斯電影院，1928年開業，是當年全美五大電影院之一

希臘餐廳 Pegasus Taverna

在通用總部附近，有一家口碑很好的希臘餐廳 Pegasus Taverna 。價格、裝修、服務、食物，和美國其他大城市幾乎一樣。

餐館裡，人氣最旺的是烤三文魚。Mark 說，這一帶是整個底特律最繁華、安全的地方，他每次來底特律只來這裡。

底特律市中心最重要的不是通用總部，而是MLB 底特律老虎隊的主場！

剛纔，我還在心裡譏笑，美帝只不過是一隻紙老虎，號稱美國“大城市”底特律甚至不如溫州繁榮。

而現在，我不得不驚歎於發達國家先進。老虎隊主場，管理完善，設備先進，草地平整如地毯，每一個細節都顯示了美國體育產業的發達和專業。

先比之下，我們曾經如火如荼的中超，如今已經人走茶涼，專業程度甚至不如美國的大學聯賽。

底特律老虎隊

底特律老虎隊，成立於1893年，也就是清光緒十九年。一百多年過去了，它始終是老虎隊。絕不會因爲贊助商的改變而更名，不像我們，一段時間叫“萬達”，一段時間叫“實德”，一段時間叫“一方”，讓人一頭霧水，毫無傳承可言。和美國職業聯賽一比，我們的聯賽簡直就是業餘聯賽。要追上美國的水平，至少還要30年。

一羣來底特律看球賽的芝加哥小熊隊（Chicago Cubs)的球迷

漂亮的專業棒球場

老虎隊球場裡的美國人，咧着大白牙，週末全家出動看球賽。底特律貧民區的美國人，衣衫襤褸，眼神呆滯地四處遊蕩。他們都是美國人，但生活方式完全不同。

美國，有遍地是黃金的硅谷，

也有滿目瘡痍的底特律。

美國，有生活滋潤的中產，

也有走投無路貧民。

陽面很燦爛，陰面很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