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船員走遍世界,癌末的他唯一心願「想去七星潭」竟為這一事
同爲諮詢心理師與社工師的蔡惠芳認爲,面對死亡的來臨,人們纔開始認真看待自己,想讓自己的一生不再遺憾。 示意圖/Shutterstock
用一生圓一個未竟的夢
單身獨居的他,是個安靜的人,圓夢是他離世前,與自己的告別。
告別的背後,隱藏着他的自卑,是他從童年開始餵養的心情。每每在孤獨裡陪伴他的,是一份想像,走着走着,成爲臨終時握在手裡的希望。
死亡,是遲早會來的事,圓夢讓他得以完成跟自己的告別,無憾而終。我在陪着他的過程裡,看見他的苦,也看見夢。
國中畢業後,阿德便離家,靠着半工半讀完成了學業。搭着5、60年代臺灣經濟起飛的大環境,正值衝刺的年紀,同學們一個一個在專業的領域裡嶄露光彩,築夢踏實。他原本也可以在打拚幾年後,過起安居樂業的日子,只是他的夢,在遠方。工作兩年後,他毅然離職,跑去當一名船員,展開不同的人生,在風浪裡逐夢。
一次就醫檢查,發現已是癌症末期,病房裡的他依然安靜,配合著治療緩解身體的不適。他和手足間沒有恩怨情仇,只是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只能各自獨立,在院方的建議下,他找來多年沒有聯絡的親友。
大哥來病房探視時,也帶了高齡年邁的母親,在親友的見證下,他完成了末期的醫療決策,選擇安寧。
「他要去七星潭?」我納悶無緣無故的,怎麼會提到要去七星潭?
「我找影片給你看吧!」當我這樣說時,他蜷縮着身體,原本望着我的眼神立刻垂落,露出極度失望的神情。
「七星潭太遠了,改去北海岸呢?」我像在和他談判似的,但看到他眼裡再一次的落寞。
「你一定要去七星潭?」他肯定的點頭,露出堅決的希望。
搭着救護車,從想像開始的人生,已然來到最後一站。海面波光粼粼,搖曳,望着浪潮,他走進歲月。
「七星潭,真的是世界無敵漂亮的啦!」小二的他聽着班上一位家境富裕的同學,正大肆炫耀週末全家去渡假的遊歷。
「七星潭,七星潭,好美的名字,應該是個夢幻般的地方吧!」他悠悠訴說第一次聽到七星潭的心情。當年家中貧困,生活裡能吃飽已是奢侈,「玩」,對他而言,就是手上幾顆珍貴無比的玻璃珠,那是他僅有的,每天抓在手上保護着,玻璃珠裡鑲着的五彩,在光線下折射着未來的夢,彩色的。
「我想看世界,所以選擇去當船員……。」當年孵着的夢,從七星潭變成了全世界,南美的印加文明、歐洲維也納、南非約翰尼斯堡……,他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世界各地都去了,爲何臺灣的七星潭沒去?」我疑惑。
「因爲最美,所以想要留到最後。」爲了夢,他選擇一生漂泊,抱着夢想前進,風浪再大也無所畏懼。他在敘說中有着一種釋然。此刻,他搭着回憶跟往昔的自己揮手告別。
旅人,最終還是要有家。臨終時,他出現些微的躁動,我撥了電話給他年邁的媽媽,讓他聽着媽媽的聲音。他彷彿回到襁褓,聽着媽媽的叫喚,在母親的叮囑中逐漸安靜、離逝……。
學會在告別裡擁抱自己
末期階段的病人做生命回顧,在尋找生命意義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跟自己告別。
有人終其一生都陷落在當年失落的事件中,而那顆受創的心,則會以「未竟之事」的姿態,藉由不同的面貌裝扮,一再出現在接續的生命裡。
面對死亡的來臨,人們纔開始認真看待自己,想讓自己的一生不再遺憾。
每一次臨終前的心願完成,不論是見一個人、辦一場生日派對、婚禮,或是去一趟某地等,背後都是當事人和自己生命的連結。在自我整理中,重新接納當年失落的自己,以及沒有被接住的情緒,可能是懊悔、憤怒、哀傷或愧疚等。
大哥當年與自己約定的七星潭,便是如此。他終於抵達七星潭時,翻涌着是童年那個因家境而自卑的自己,以及自此而後的遊歷天涯海角,始終留下一角未竟的等待。
此刻,終於完成,真正放下,讓自己輕輕舉杯,和往事道別。
《每一個告別都珍貴》。 圖/博思智庫
本文摘自《每一個告別都珍貴》,2024/04/01博思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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