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在臺灣》這是第一次,可能是歷史
陸生懷念水源B-666窗外的景色,遙望新店溪,四時皆不同。(作者提供)
十年前的九月五日,當我走出桃園機場的入境大廳,看到的第一幅畫面就是景宇和其他臺大同學站在接機口,手裡舉着歡迎陸生的公告牌等着我們。雖然我已不記得那張公告牌寫了什麼,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彼此素味平生,卻真實地感受到真誠的熱情。
不記得開往水源的大巴車到底走了多久,只記得隔着車窗感覺來到一個很熱很溼的地方,意外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窗式空調。若干年以後,我訪談的一位陸生回憶起第一次來到臺灣的感覺,講了一句話:「我以爲臺北都像信義區那樣,都是101這種摩天大樓。」窗式空調和摩天大樓其實大同小異,是我們賦予臺灣的現代性想像。日後多年,我們都在和自己的想像不斷衝撞、詮釋、理解,再衝撞、再詮釋、再理解。
我記得,還是十年前的六月,那是一個工作日,我打開錄取榜單看見自己的名字,幾乎沒過幾秒鐘,就決定來了。同樣也是訪談的一位陸生,說出了我內心的想法:「這是第一次,可能是歷史」。的確,我在臺灣的確也完成了很多難忘的第一次。
第一次在臺灣遊景點,不是什麼國父紀念館,也不是外雙溪故宮、陽明山而是寶藏巖,結果還被身邊的陸生嘲笑。
第一次在臺灣看電影,是紀錄片《牽阮的手》。
第一次在臺灣看遊行,是LGBT Pride。
第一次在臺灣爬百嶽,不怕死的選擇了臺東嘉明湖,也幸好命大沒死。
第一次在臺灣夜跑,沿水源快速路一直跑到萬華火車站,再跑回來。
第一次在臺灣夜衝,是在苗栗灣寶,披星戴月。
此外,還有很多、很多。
在嘉明湖的雨中,我不會忘記,避難山屋的原住民,他們把牀鋪讓給忘記預約的我們,自己在零度以下的戶外搭帳篷。
在萬華的夜裡,我不會忘記,如地下城居民一般的阿伯老嫗,在路上回收資源,踽踽而行。
在灣寶的田埂上,我不會忘記,帶我們田野的朋友,免費借出自己的家給我們住。
在池上的月臺,我不會忘記,即將臨盆的孕婦,挺着大肚子騎機車來火車站,就爲了怕我們錯過回臺北的列車,送那剛剛出爐的一百塊錢的小吃。
對不起,我沒能記住你們的名字,但是我永遠記得你們。
我將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留在了這裡。
我懷念水源B-666窗外的景色,遙望新店溪,四時皆不同。
我懷念子夜時分從研究室回宿舍途中的椰林大道,四下無人,萬籟俱寂。
我懷念羅斯福路的Sukiya,即便凌晨,都可以大快朵頤。
我懷念汀州路三總對面叫不出名字的早餐店,飯糰蛋,大冰豆,吃飽再睡。
十年前,我聽着Pomp and Circumstance Marches來到這裡,因爲它的旋律滿足了我對「歷史進步主義」的想像。可是,我看到了故事的開頭,卻沒有想到故事的結尾,當我最後一次坐飛機從松山起飛,卻沒想到再也沒能回來。歷史曾經打開一扇機會的窗口,可惜卻從指縫中溜走了。或許,真正有韻律的故事,是會呼吸的。
剛回來的時候,晚上跑步經常聽好妹妹樂隊唱的那首歌,的確十年太短,又太長了。
時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也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
我只有在夢裡相依偎
(張可/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