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哨人朱成剛：醫院曾兩度想開除我，舉報騙保前考慮了後果

經媒體報道後，無錫虹橋醫院放射影像科醫生朱成剛對該醫院涉嫌騙保的實名舉報，終於有了實質性進展。

9月23日，國家醫保局專門派出飛行檢查組進駐醫院開展專項飛行檢查。9月24日，無錫市醫保局宣佈，無錫虹橋醫院騙保情況已基本查實，該醫院法定代表人、院長等15名涉案人員已被公安機關依法採取刑事強制措施，該院現已停止營業。

從偶然發現問題病例，到實名向醫保部門舉報所在醫院涉嫌惡意僞造病歷，騙取醫療保險，是什麼促使朱成剛做出舉報自己供職醫院的決定？事件受到全國關注後，他又承受了怎樣的壓力？9月28日，朱成剛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介紹了舉報前後的相關經過，以及自己的心路歷程。

一年前就曾舉報騙保問題

澎湃新聞：你是什麼時候入職無錫虹橋醫院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醫院有相關違規違法行爲的？

朱成剛：我從醫已經30多年了，是2020年9月入職無錫虹橋醫院的，今年已經是第四年了。入職後沒多久我便發現醫院在使用醫保基金方面有一些“打擦邊球”的行爲，但後來這些動作變得更加明目張膽，相信醫院不止我一個醫生能發現。

澎湃新聞：此前媒體報道說你的舉報半年了都沒有實質性進展？這個過程是怎樣的？

朱成剛：是我的第二次舉報拖了半年都沒有實質性結果。其實在去年我就首次舉報過虹橋醫院類似的問題。

2023年6月14日，我第一次向無錫市醫保局舉報虹橋醫院涉嫌騙保，當時我是當面向醫保局的工作人員提交材料的。但他們後來並沒有來醫院找過我進一步覈實情況。舉報後不久，無錫虹橋醫院法人代表王爲民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他辦公室面談，最後協商的結果是，醫院決定對我所舉報的涉事放射影像科副主任，撤銷其所兼任的院長助理職務。後來無錫市醫保局打電話問我對處理結果是否滿意，我說都過去這麼久了也不見主管部門對醫院有處罰，這個舉報最後就這樣結案了。

第二次舉報是在今年3月份。收到受理告知書後，我又等來了無錫市醫保局出具的延期答覆告知書，直到7月份無錫市醫保局纔出具信訪事項處理意見書，說因爲我提供的線索涉及人員較多，距今時間較長，對相關線索無法確認覈實。

澎湃新聞：我們在採訪中瞭解到，有不少無錫市民表示虹橋醫院服務不輸公立醫院，以往在市民中享有不錯口碑，他們實在沒想到爲什麼這樣一家醫院會參與騙保行爲。你對此怎麼看？

朱成剛：別的科室暫且不論。單從我們放射影像科來說，雖然醫院要求拍片子2小時內要出檢驗結果，但我們最快可以在10多分鐘內就出報告，這個速度我想在全市的醫院裡肯定都是排在前列的。我們科室人員並不充裕，每天還要面對這麼多的患者，能做到這樣只能是靠大家提高診療效率，加快工作節奏。

但我們這樣努力的工作卻沒有換來醫院對我們應有的尊重，我們科室的業務量不是全院最少的，大家的待遇卻是最低的，就這樣我還經常被院方挑刺找麻煩。

院方曾兩度欲將其開除

澎湃新聞：既然虹橋醫院違規問題由來已久，相信其他的職工也會發現這一情況。那麼爲什麼是你站出來做這個吹哨人？

朱成剛：坦白說我和院方之間存在矛盾。在矛盾不可調和的情況下，他們就不擇手段地對待我，我被逼到迫不得已，就選擇把騙保的問題舉報了。

澎湃新聞：你指的和院方的矛盾主要是？

朱成剛：主要是院方對醫生的不尊重。我們從醫院獲得勞動報酬，醫院卻認爲壓榨我們是理所應當。有的人可以忍受醫院的剝削，但有的人不願意。我自認爲沒有對不起醫院的地方，對虹橋醫院逼迫醫生離職的手段無法忍受。

無錫虹橋醫院的違法違規行爲不簡單是騙保，比如2023年曾經有一段時間醫院直接發文取消了國家法定節假日，因爲這個原因有不少職工就主動離職了。再招聘的時候很多應聘者聽說沒有法定節假日也就不來了，最終人員流動影響到了醫院的穩定發展，相關政策才被廢止。

虹橋醫院曾先後兩次對我作出開除的決定，雖然後來在我們科室主任的調解下沒有最終開除我，但我和院方的矛盾還一直存在。

澎湃新聞：現在醫院被相關部門責令停業後，有沒有給職工們一個確切的說法？

朱成剛：到目前爲止，我本人還沒接到過醫院的通知。但我想既然醫院沒有通知我，也沒給我辦手續，那我就還是醫院的正式職工。

我聽其他同事說，有一部分職工接到院方通知去簽了待崗的協議，這期間院方給交五險一金，支付保障基本生活的工資。還有一部分職工不願意籤這個協議，就直接辭職不幹了。

澎湃新聞：醫院停業後，有沒有同事責怪你的舉報可能會讓大家丟飯碗？

朱成剛：有的。事情曝光後，有一位女職工在餐廳抱怨我，被我懟了回去。我說之前我被醫院差點辭退的時候也不見你站出來爲我說話。還有一個和我們醫院做生意的供應商也跑來責怪我，我說你要怪就去怪醫院的老闆做違法的事情，不要把氣撒到我頭上。

澎湃新聞：你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朱成剛：在實名舉報前，我也考慮清楚了這件事的後果。事件受到大家的關注之後，有關部門也對我進行了必要的保護，我現在考慮暫時離開無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