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說史|宋門往事-回憶祖父輩在宋門生活的歲月

天大亮的時候,紅旗已經插在龍亭上空。

天也亮了,槍聲也靜了下來開門該幹啥幹啥,聽父親講,救人不成,失了命,在我們家西邊不遠有一個小門樓有一個傷兵,渾身是血分辨不出是國軍還是八路,看到我父親指着自己的嘴水水要水喝,父親飛快的跑到家裡面給他端一大碗水,傷兵大口二口一氣把水喝完,父親回到家裡,爺爺問你幹嘛去了?父親講有一傷兵要水喝,爺爺講;你給他了嗎?我給他送水去了,爺爺說壞了壞了,傷兵是不能喝水的,應該喝麪湯,爺爺說人呢?父親指了指在那,爺爺和父親再見到傷兵時,傷兵歪着頭沒氣了,從那以後,父親知道傷兵流血過多,要喝麪湯不能喝水,有戰爭就會有犧牲,戰爭也不像電影裡那樣,雙方開戰,誰都不願意傷害老百姓?因爲他們要吃喝拉撒睡,依靠的還是老百姓,老百姓是他們的後勤保障,兵是打掃戰場,老百姓是打掃衛生,二次解放開封,我們家的門板掛彩了,三八大蓋槍眼一個,手榴彈皮有四公分左右長,這個我記憶最深,我們從宋門裡搬家,搬到西門裡南仁義衚衕,我三哥是木工用門板做了一個方桌,要找現在還能找到歷史的見證物。

開封第二次解放,從此沒有發生過戰爭,開封回到了人民的手中,爺爺也老了,眼睛不好使,耳朵又聾,父親是長子承擔家裡的一切, 聽父親講他結過兩次婚,是讓媒婆騙婚了,相親見面的女人和娶到家裡的不是一個女人,最後他承認了,見面的是他姐姐,因爲他有勞病結婚沖喜會好的,看病也沒有少花錢,加上解放開封打仗,槍聲炮聲,農村的女孩子哪見過這陣勢?連驚帶嚇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好歹沒有留下孩子,不然的話,我們的家庭就會多一個父親,不一個母親同胞。

後來我的父親又娶了我的母親,聽父親講,我前面有一個大姐,長的特別漂亮,非常的聰明,不到三歲,夭折了,用迷信來說,她不能成人。

淮海戰役的勝利結束,給中國人民帶來了希望,一箇舊的世界即將過去,一個新的世界即將誕生,偉大領袖毛主席向全軍全國人民發出號召,宜江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

那一年的春天來的特別早,朱家饃鋪還像往常一樣 , 開門營業,夥計們,忙忙碌碌,和麪的和麪,揉饃的揉饃,燒火的燒火,槓子壓面,擀出來的大刀面就是好吃,這時候從遠處傳來了馬蹄聲,由遠而近, 到了朱家鏌鋪停了下來,三個當兵的,一個軍官兩個警衛員挎着雙槍,問;朱掌櫃在嗎,爺爺的年齡大了,耳朵又聾,眼又花,就問誰呀?當官的就說朱長貴,你不認識我了嗎?爺爺手扶着門板看了半天,搖搖頭說眼花了,不好使了,認不準,這時候軍官就對爺爺說,你把身子轉過去,就聽到軍官大聲吆喝着,五香茶雞蛋,這時候爺爺說聽出來了,聽出來了,你就是在橋頭賣茶雞蛋那個地下黨,你主要負責的是日本鬼子進出的車輛和軍用物資的情報,兩人緊緊的摟着手擁抱在一起,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最後也不知道你到哪兒去了,軍官說在當時那個情況是沒有辦法打招呼的,說走就走,任何人不能告訴要到哪去,全國很快都要解放了往後就是咱們窮苦老百姓的天下了,軍官看了看我父親,用手指着說這是你的大兒子,爺爺說是啊!然後說他都有孩子了吧?朱掌櫃也有孫子了吧?有了,有了,那時我們走的時候他還沒有三八大蓋高,時間過得真快呀,一晃幾年就過去了,全國都要解放了,讓他跟我們走吧,參加革命將來以後,像馬道街,書店街的樓房將來以後都是我們的,我們都可以住的,聽父親講,他想跟着解放軍走,參加革命,全國都快解放了,打仗也少了,爺爺說不行,不行,我老了,眼睛耳朵不好使喚家裡離不開她,要參加革命,上次在河南飯店解放軍招兵,就讓他參軍走了,我聽父親講過,當時在開封大金臺賓館,國軍在招海軍,在河南飯店解放軍招步兵,國共兩黨互不干涉各招各的,這是真事兒,我見過大金臺賓館,國民黨招海軍廣告黑白照片,有歷史的見證。

父親文化程度不高,小的時候也算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沒上過上幾天私學老是和先生(現在的教師)吵架,先生批評他,他就讓先生還欠我們家的鏌頭錢,先生勸學讓我父親回家幫爺爺幹活,父親的小名叫孬蛋,聽名字都不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聽父親講我的叔叔有文化他願意去參加革命,跟着他們走了叔叔,中間回來過,聽父親講他不打算再回開封了,家裡的財產歸父親一個人,所有臨走時,叔叔看家裡情況怎麼樣?能不能給他點錢?家裡所有的財產歸父親一個人所有,包括贍養爺爺奶奶,養老送終有父親一個人承擔,父親在家務工,用他的臂膀支撐着一個朱氏家族,叔叔參加革命,我見過叔叔的黑白集體照片,我長大以後我知道叔叔參加工作,任鄭州鐵路總局人事處,處長,他的家我曾經去過,他管理人事的權利東到徐州車站,往西到山西太原,曾經,和國務院副總理萬里,後任鐵道部,部長他是叔叔的老首長,曾在文革期間有句口號萬里不倒,火車不跑,叔叔任人事處處長,一直到退休,在當時的那樣的老幹部還是比較清正廉潔的,我們姊妹七個,叔叔沒有給一個安排在鐵路上工作,聽我母親講,曾經去找過叔叔,我的嬸嬸說房子是國家的,傢俱是國家的,人是國家,意思就是叔叔家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國家的,叔叔從小參加革命離家出走,從此以後,母親再也沒有去過叔叔的家,母親沒有文化和有文化的人在一起說話很難溝通。

解放後,父親也曾經講過他自己的故事,叔叔參加革命走了,姑姑也到出嫁的年齡了,聽父親講,姑姑嫁給一個開布行老闆的兒子,姑姑在結婚的時候,老朱家也不甘示弱,聽母親講姑姑結婚出閣的那天,出嫁陪嫁的嫁妝擺了幾十米的長,奶奶和爺爺年齡逐漸的大了,家裡的重擔全部由父親一人承擔,擀麪條也引進了半自動化,最原始的手搖麪條機兩隻胳膊不停地搖,帶動壓面滾子和切面條刀,解放了不能再用夥計幹活了,當時聽父親講政府說那叫剝削按朱家傳統老規矩每人給他們另立一攤生意,各幹自己的事業,

新中國的誕生是人民羣衆當家做主的日子,聽說國家有政策,不讓個人做生意,那叫走資本主義路線,父親也參加了革命,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空降師,是當時的社會主義老大哥,蘇聯幫助我們組建的,現在;在南郊還有歷史的見證物,傘塔他專門訓練傘兵跳傘用的,是蘇聯幫我國建造。

因爲我家開的是鏌鋪,父親到部隊炊事班和蘇聯老大哥學烤麪包,雖然全國解放了,還有國民黨反動派土匪的殘餘勢力妄想顛覆新中國,盼返國民黨反攻大陸,父親隨部隊開拔到湖北省薛家島參加剿匪,聽父親講新中國的剛剛成立政權正在鞏固,土匪猖狂欲絕,剛到湖北,經常夜裡解放軍的崗哨被殺和失蹤,最後他們想出了好辦法,在軍營裡面養狗,狗是最靈敏的動物,效忠主人,養狗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炊事班父親他們身上,父親他們換防回來之後,不像現在有火車,有飛機,他們坐的全是軍用卡車從湖北到河南,他們走了幾天幾夜,回到開封有一天早上,父親看到在營區的門口有幾條狗,父親仔細一看,這是在湖北養的狗,渾身是泥,狗是跑不過汽車輪子,但是它對主人的忠誠,憑着他的嗅覺能堅持不懈,跑了幾天幾夜跑到開封,確實是讓人感動,從此開封空降師大院兒裡又多了幾條狗,他們也曾經爲剿匪立下過功勞,小時候聽到老人說過這樣的話,毛記千,狗記萬,小雞還記二里半,真的是這樣。

後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父親又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八步兵學校工作,第八步兵學校的原址在開封河南省第一監獄,有兩排灰磚灰瓦樓房,現在己經成爲文物,那是歷史的見證,現在還在己經維修整修過了。新的第八步兵學校在西郊油庫那個地方。

父親人生的轉變,父親在新的第八步兵學校開封西郊,在哪兒工作,因爲一場痢疾改變了父親的命運,

我小時候經常聽母親講,自從嫁到了你們朱家沒享過一天清福,母親說的非常的對,我們姊妹七個捱得都比較近,父親參加工作,經常不在家,家裡還有生意,壓麪條,上面有爺爺奶奶,下面還有哥哥,壓麪條是很累很累的工作,全部都是靠體力勞動,雖然有一個壓麪條機是半機械化,全靠手搖,夏季穿的衣服四個角滴汗珠,母親對我印象最深的,她穿的衣服都是老式大襟的衣服,現在的老太太穿的都不多見,確實母親的命苦,自從嫁到朱家生兒育女,做家務,母親去世的也早,我上初中的時候,母親50多歲就走了,爲我們朱家付出了卓越的貢獻,我對母親的感情還是比較深的,母親病重,從醫院接回家,就等我們家的老舅,能見上一面。老舅,上午來和母親見了一面,下午老舅就回杞縣老家,可能他不想親眼看到自己的姐姐,就這樣走了,按照中國傳統的習慣,穿好衣服,要放在地下,我記得最清楚母親一個人躺在地下,我就躺在母親的身邊,手拉着母親的手,等到天亮的時候,我醒了,母親的手冰涼冰涼,母親真的走了走了,我坐在母親的身邊,只有看着母親那蒼白的臉,眼淚就流了出來當時年齡小,腦子想的簡單,就這樣送走母親,我的母親是一位偉大的母親把我們姊妹幾個養大成人,大哥二哥成家立業,它就這樣悄悄的走了,偉大的母親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老舅就是老老實實勤奮能幹的一個農民,用現在的話說非常實在,我小的時候記得老舅從杞縣高陽拉着一輛兩輪架子車,白菜,蘿蔔,紅薯,南瓜,到開封送到我們家。當時兄妹子妹們多,家裡經濟條件不是太好,在當時那個情況,全國各家庭都一樣,沒有什麼貧富差距,國家主席最高生活標準才四菜一湯,等到老舅回杞縣的時候,父親從臥龍街有一個豆腐社,製作豆腐,剩下的那個渣叫豆腐渣,找關係托熟人,買一車讓老舅拉回杞縣老家,上籠蒸一蒸人也可以吃,剩下的喂牲畜,在當時那個社會基本上生活條件都一樣,農村要比市裡麪條件更差一點,還是有城鄉差別的,母親去世後,老舅不斷地往開封來,每次來捎農副產品,也就是農村那幾樣東西,紅薯,白菜,蘿蔔,南瓜。

作者:朱學旗,開封市龍亭區人。供職於開封市曲劇院,開封市明史研究會秘書長。長期創作以紀實文學和研究明史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