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量燒燬的“瘋女人”

看完《再見愛人4》第五期，有幾個感想。

第一，被放大的“瘋女人”。

這一期的三位女嘉賓，堪稱父權社會女人常遇的三種典型：你是我養的金絲雀，做個被規訓的好女人，以及閣樓上的瘋女人。

《閣樓上的瘋女人》，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美國兩位年輕女學者桑德拉·吉爾伯特和蘇珊·古芭的作品，之後對女性主義的很多討論，都是從此著作開始。書名《閣樓上的瘋女人》，其意象脫胎於小說《簡·愛》中羅切斯特的前妻。一個長期患有精神疾病被鎖在閣樓的女人，阻礙着丈夫的新愛情。沒人聽她呼喊，也沒人拯救她，這個瘋女人，最後一把大火，燒掉莊園，燒瞎了羅切斯特，也燒燬了自己。

麥琳，就是那個閣樓上的瘋女人。

我在之前的文章裡寫過，這就是一個不聰明、有性格缺陷，情緒障礙的普通素人。她沒有經歷過職場的訓練，也沒有太多社交的經驗。人與人之間談話到什麼分寸，邊界感在哪裡，什麼話什麼場合，點到就好，甚至表情、神態控制到什麼程度，麥琳都明顯缺乏練習和教育。

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一直以家庭爲重的女性，要跟5個有豐富鏡頭經驗、舞臺經驗、媒體經驗的明星、藝人、博主大咖一起，旅行18天，每天被幾十臺攝像機360度的拍攝，還要鑽節目組安排的各種“陷阱”，剝開自己婚姻情感問題，敞露心扉，沒足夠的經驗和情商，很容易被最大限度暴露缺點。

舉個很小的例子，三個女人，黃聖依有被拍到不好看的鏡頭嗎？她有沒有像麥琳一樣，對着鏡頭bia ji bia ji 吃飯？一個都沒有。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楊子再刺激的話語，她都收得住情緒。藝人，是吃鏡頭飯的。她不會給節目組機會。葛夕有網感，也聰明，比起麥琳，是更懂鏡頭的，但比起黃聖依，也欠火候。所以，纔會被節目組拍到她各種翻白眼、小動作。只有麥琳，她從儀態、舉止、表情管理，全部是失當的。

一個沒有優越經驗和智慧的素人，參加這樣的節目，跟5個明顯智商情商都在她之上的人，一起做遊戲一起旅行，即使不主動暴露缺點，也是相形見絀的。更何況，她還主動祭獻。

第二，燒了那個“瘋女人”。

看到第五期，能明顯感受到芒果臺，爲了流量，吃相極盡難看。

懂點心理學的，都可以看出麥琳有情緒障礙的問題。她想表達的東西和她傳達出來的東西，已經嚴重錯位。在這基礎上，芒果臺爲加強這個“瘋女人”的標籤，給她配上了另一種剪輯手法，比如上週提前剪輯出來的燒雞事件。把過程和細節都略去，把誇張和窒息，剪在一起，加上音效和不斷插入的嘉賓負面評價，人的形象，是很容易被扭曲的。

更別提各種刻意爲之的視頻小切片，以及各種二次加工點評的短視頻。

節目組和觀察室，合夥點了把“燒死這個瘋女人” 的大火。

看到這一期，我甚至懷疑，有些環節就是爲麥琳量身定製的。比如兩天花1000元，就是要暴露麥琳的“摳”和“控制慾”。這個環節如果少了麥琳，根本毫無看點，也毫無價值。

還有楊子跟留幾手拿麥琳打賭。這麼中二腦殘的事情，我很難想象這只是楊子和留幾手的臨時起意。包括把麥琳情緒激崩潰後，留幾手還在嘲諷麥琳不會打扮，穿得花花綠綠，花枝招展到滑稽。再就是，李行亮的致命一擊，遊戲環節問，誰是你理想的伴侶。他指葛夕。

等到麥琳真繃不住，情緒失控到要離場，楊子和留幾手還在說：你看你看，她果然哭了。

一個普通女性，再不聰明，不漂亮，性格有缺陷，情緒有問題，也不至於這麼被當猴一樣耍。看這一段，都感覺不是在看綜藝，是在看一起合謀的霸凌案。

即便是離婚綜藝，即便他們都拿了高額的通告費，也不是非要把人放在滾刀上收穫流量。人，是有尊嚴的。

綜藝節目，也應該有點底線。

第三，誰都可以是“瘋女人”。

麥琳有問題，這毋庸置疑。

但很多人看麥琳的視角，是錯位的。以社會人的視角，職場的視角，評判一個在婚姻親密關係裡情緒失調的女人。人在社會角色，和人在情感角色裡，壓根就是兩個狀態。尤其這情感，還是出了問題的情感。

剛工作那會兒，一朋友發現她男友出軌。我至今記得她如何歇斯底里、反覆拉扯，哭到背過氣去。我那會兒一邊安慰她一邊心想，至於嗎，爲個男人，有朝一日，我可不這樣。

事實呢？事實是，你永遠無法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下，想象極端情況下，自己是何反應。有朝一日，輪到我吃感情的苦，一點都沒比我那朋友強。甚至，遠不如她。

我們東亞人，最缺的一堂課，就是愛的教育。

而現如今，我們這代年輕人，還缺一堂課，那就是生活體驗課。生活是很複雜的，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它不是你學了幾個心理學術語，就可以大刀闊斧地把他人的感情，大卸八塊。

那些幽微，是要自己去經歷，才能體會的。

我不喜歡麥琳，但我對她有體諒。因爲，我經歷了18年的婚姻，我知道一個女人要經營好小家庭有多難，女人在家庭中的付出，有多麼不被看見，當這些價值不被另一半承認，是多麼令人抓狂和變形。

一個拼命渴望被愛，卻一直不被愛的女人，她就是變形的，瘋癲的。

我們可以探討這種變形和瘋癲，分析她的匱乏和自卑，但是不必惡意嘲諷，更不可欺凌。

這樣一檔情感節目的社會價值，應該是讓每一個觀看的人，在他人破碎的關係裡看見自己。在扭曲和變形裡，在默默滑落的眼淚裡，看到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生命。

而那些關係裡的扭曲，其實是一個人的呼救。

麥琳是有問題，但誰的感情，沒有問題？

難道我們不是應該在這些“問題”之上，是更廣義的探討“如何愛”、“如何溝通”、“親密關係怎麼建設”，以及在普遍愛無能的當下，如何做個情感力充沛的人。

最後想對麥琳說一句，你永遠無法在家庭經營和男人身上，找到自我價值，能徹底打敗匱乏和自卑的，從來不是愛情，不是男人，是來自真實世界的成就感。

去接住這潑天的流量，快快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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