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威爾強調“謹慎”降息 大選後美聯儲政策將如何取向？

21世紀經濟報道特約撰稿 王衍行

當地時間11月14日，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達拉斯聯儲活動上表示，近期經濟健康狀況的跡象將使美聯儲能夠從容決定繼續降息的速度。這一表態引發了市場的廣泛關注和解讀。

鮑威爾爲何強調“謹慎”降息的必要性？未來美聯儲的政策可能走向何方？

降息前提是經濟穩健通脹仍“走走停停”

鮑威爾提到，當前美國經濟“沒有發出任何信號表明我們需要急於降息”。這表明，美聯儲對經濟的基本面持較爲樂觀的看法。那麼，經濟穩健的表現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首先，GDP增長表現強勁。數據顯示，美國經濟三季度按年率計算穩步增長2.8%，超出市場預期。這種增長得益於消費者支出保持強勁、企業投資企穩以及勞動力市場的韌性。

第二，勞動力市場仍具彈性。儘管美聯儲在過去兩年內持續加息以抑制通脹，但失業率依然保持在4%以下。2024年1月5日，美國勞工部的報告顯示，12月的失業率維持在3.7%不變，這是失業率連續第23個月保持在4%以下。這種“軟着陸”式的就業表現，不僅緩解了市場對經濟衰退的擔憂，也增強了鮑威爾對未來政策調整的信心。

第三，金融市場的穩定。隨着美聯儲前期緊縮政策的效果顯現，金融市場波動性下降，風險資產價格企穩。這爲美聯儲創造了更大的政策調整餘地，使其能夠根據經濟數據的變化調整節奏，而不急於採取激進的措施。

然而，鮑威爾在講話中提到，儘管近期通脹率有下降趨勢，但這一過程“可能會走走停停”，實際上反映出當前美國通脹形勢仍具複雜性。

儘管整體通脹率已經下降至3%左右，但核心通脹（剔除食品和能源）依然徘徊在4%以上。這種差異反映出服務業價格黏性較強，特別是在住房和醫療服務領域，價格壓力依然明顯。能源價格的回落在短期內有助於緩解通脹壓力，但全球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例如中東衝突）使能源價格存在反覆波動的可能，這爲美聯儲降低通脹目標增加了不確定性。消費者和市場的長期通脹預期維持在2%左右，這表明美聯儲的緊縮政策有效抑制了高通脹的心理效應。然而，鮑威爾需要確保這一預期不會因過早或過快降息而重新升溫。

爲何選擇“謹慎”而非“急迫”？

鮑威爾的表態反映出一種策略性的平衡：即在維持經濟增長、控制通脹和確保金融穩定之間尋找最佳點。一是避免政策過度寬鬆引發新問題。儘管市場期待降息以刺激經濟，但過早或過快的寬鬆可能導致資產泡沫或金融市場過熱，重蹈疫情期間過度刺激的覆轍。鮑威爾的“謹慎”態度是對這種風險的明確防範。

二是留有政策餘地應對潛在風險。經濟看似穩健，但依然存在下行風險，例如消費者支出意願減弱、企業盈利能力下降或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在這種背景下，美聯儲需要在貨幣政策工具箱中保留足夠的彈性，以應對突發狀況。

三是強調數據依賴性。鮑威爾重申美聯儲將“依賴數據做決定”。這意味着未來政策調整將緊密跟隨經濟和通脹數據的變化，而非受到市場情緒或政治壓力的影響。這種基於數據的“謹慎”立場增強了政策決策的科學性和靈活性。

同時，政策的不確定性也可能是美聯儲目前對降息態度更爲遲鈍的原因之一。如果特朗普兌現競選承諾，包括減稅、限制移民和部署關稅等，明年的貨幣政策可能會隨着變動。而在共和黨拿下國會兩院、特朗普明年有更大權力推行政策計劃之後，鮑威爾首度發聲，稱近期美國經濟表現“相當好”，給了聯儲謹慎降息的空間，使其有時間先了解評估未來特朗普出臺政策的經濟影響，再作出反應。爲此，美聯儲的手中需要預留一些“王牌”，並坐觀其變，再相機抉擇也不爲遲。在前行速度把控上，美聯儲採取了“一看、二慢、三通過”的策略。

此外，美國前財長薩默斯當地時間11月13日警告稱，如果特朗普堅持競選期間所說的承諾，美國將遭受比2021年更嚴重的通脹衝擊。這或意味着兩位數的通脹，是“數十年未見的通脹危機”。他指出，特朗普提出多項政策和行動都會導致通脹回升，包括十年內可能達到10萬億美元的減稅措施、干預美聯儲利率決策、對進口商品徵收全面關稅，以及大規模非法移民驅逐計劃。2021年，薩默斯曾準確預測了美國大通脹。當時他警告稱，拜登政府的疫情刺激計劃具有通脹性，1.9 萬億美元的美國救援計劃將創造過剩需求並導致經濟過熱。拜登政府當時無視了薩默斯的警告，認爲通脹只是“暫時的”。後來，美國通脹飆升，並在 2022年6月達到40年來的最高水平9.1%。

值得一提的是，薩默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在麻省理工學院接受過教育，擁有哈佛大學的經濟學博士學位。他曾經擔任過哈佛大學校長、美國財政部部長、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等。他在美國財政部任職期間，見證了美國曆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經濟增長。在過去半個世紀裡，他是唯一一位在離任時讓全國預算尚有盈餘的財政部部長。在應對過去20年間每一次重大金融危機時，他都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目前，特朗普新政府一些內閣成員已經公佈，但經濟條線的內閣成員尚在醞釀之中，找到合適人選也不容易，若選擇了一些“菜鳥”上位，特朗普要“吃不了兜着走”，其雄心壯志會大打折扣。

未來貨幣政策將走向何方？

鮑威爾的講話爲未來美聯儲政策方向提供了重要線索，但也留下了一些不確定性。基於當前經濟數據和政策邏輯，考慮到美國經濟表現穩健因素，筆者預測美聯儲12月會議降息25個基點的可能性爲約60%。正如鮑威爾這次所言：“最終，政策利率的走向將取決於即將公佈的數據和經濟前景如何發展。”

2025年美聯儲可能進入緩步降息週期。如果美國通脹率在2025年初穩定在2%-3%之間，且經濟增長未出現明顯放緩，美聯儲可能會開啓溫和的降息週期，每次降息幅度或在25個基點（包括0基點）以內。這種漸進式調整既能提振經濟，又能避免釋放過於寬鬆的信號。

而全球經濟的不確定性仍是美聯儲政策的潛在變量。例如，中國經濟復甦力度、歐洲經濟增長停滯，以及地緣政治衝突等問題，可能對美國經濟形成外溢效應，促使美聯儲調整其政策節奏。

鮑威爾在強調“謹慎”降息時，展現了對經濟現狀和潛在風險的全面考慮。然而，這種謹慎的策略也存在一定侷限性。如果經濟出現意外放緩或通脹下降速度不及預期，美聯儲可能面臨調整政策方向的挑戰。

未來，美聯儲需要在“謹慎”與“靈活”之間找到平衡，以確保貨幣政策能夠既服務於當前的經濟需求，又不爲未來的增長埋下隱患。正如鮑威爾所言，經濟的強勁表現爲“謹慎”提供了空間，但這一空間並非無限，需要精細化的政策工具和高度前瞻性的判斷來加以利用。總之，“謹慎”並不是觀望，而是以戰略眼光看待經濟發展，它爲美聯儲贏得了時間，也爲市場注入了信心。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