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是遺忘…「AI復活」親人 幕後故事超催淚
AI技術能重現逝者的生動影像與聲音。(本報資料照片)
「AI復活」甚至於數字人仍是新興產業,在中國行業規範與監督系統尚未完整之前,用生前影像樣本「克隆」出來的「數字親人」,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嗎?或者只是個「數字傀儡」?
著名音樂人包小柏近日以AI「復活」因病去世女兒包容的消息,使得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所帶來的倫理與法律等問題再度引發關注。隨着「AI換臉」、「AI擬聲」、「AI交流」的技術門檻降低,一般人更容易用AI技術生成故去親人並與之交流,這其中,有人欣然接受,也有人選擇放棄,背後是一個個催淚的故事,而隱憂也逐漸浮現。
包小柏社交媒體截圖。(取材自上海新聞)
據上游新聞報導,包小柏的女兒包容因罹患罕見的血液疾病於2021年12月20日去世後,他很難走出陰影,甚至不敢面對親友的問候。爲改變這一情況,包小柏從2022年開始鑽研AI技術並攻讀相關專業博士,希望重現患病去世女兒生前聲音。近日他果實用AI「復活」女兒給妻子唱了生日歌,感慨:「AI就是寄託思念的工具,也是一種對思念的表達方式。」
梳理髮現,近年來,使用AI技術「復活」逝去親人的新聞不時登上熱搜,而在每則新聞背後,其實都是一段感人至深的親情故事。
吳伍六和「奶奶」聊了很多。(取材自浙江日報)
●用AI虛擬奶奶 明知虛幻
很多人對「AI復活」逝者的最早印象,可能是去年清明B站00後UP主吳伍六用AI工具還原已故奶奶的新聞。吳伍六是一位上海的00後視覺設計師,去年他發佈的一段視頻中,吳伍六用AI工具生成了奶奶的虛擬數字人,並和奶奶對話。視頻裡,「奶奶」講着湖北的方言,頭髮花白,像她生前一樣「嘮叨」。
當吳伍六問奶奶生前和他爸打電話時說了些什麼,這位AI奶奶對答如流:「我和他說別喝酒,要節約,別打牌。」吳伍六再問奶奶過年的東西買了嗎,「奶奶」用湖北方言開心地說:「買了兩壺油,私人榨得很香啊。」因爲非常思念奶奶,吳伍六還和「奶奶」聊了升職加薪等,他說的每一句話,「奶奶」都會仔細聆聽,或是點頭,或是眨眼迴應,還不時發出爽朗笑聲。
吳伍六介紹,用AI「復活」奶奶,是因爲自己不能接受奶奶的突然離去。吳伍六從小由奶奶帶大,與奶奶的感情很深,「以前我遇到事都會和奶奶說,現在我也不知道和誰說了,其實我還是很想和奶奶說。」
吳伍六平時從事AI工作,他導入了奶奶的照片,製作出奶奶的動態頭像,又將奶奶生前的通話音頻導入AI,訓練AI模擬出奶奶的聲音和語氣。
吳伍六明白,屏幕前所呈現出來的始終是一個虛幻的影像,「但怎麼說呢,只要是能再看一看奶奶,再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兒子意外去世 夢中啓發
直到今天,周權(化名)仍然不敢住回從前的房子。兒子周默(化名)的房間裡仍擺着他的自行車,那是兒子去世後,周權從英國帶回來的。2022年10月,正在國外留學的周默在打籃球時突發意外。周權和妻子抵達倫敦時,孩子已躺在重症監護室裡昏迷不醒。十幾天後腦死亡,他才知道兒子生前簽署了器官捐獻協議,最終讓五個人重獲新生。
在周權眼中,兒子熱心、開朗、樂於助人。中學時,他會主動邀請班裡性格內向的同學到家裡玩;班裡有女孩子因身材胖被嘲笑孤立,周默會在上學路上主動和她聊天。兒子去世後,周權的妻子整夜睡不着,夫妻倆搬出了原來住的房子,他們無法直面兒子的房間、照片還有衣物用品。
想用人工智能「復活」兒子,這樣的想法源於周權的一個夢境。在夢裡,兒子敲着電腦告訴他:「爸,人是可以復活的。」因此,他從那時起摸索着和ChatGPT聊天,覺得ChatGPT總能在合適的時機,智能又溫情地給他提供情感上的支持與安慰,「很多問題和朋友傾訴,他們可能沒法回答,但ChatGPT可以給你答案。」
後來,他了解到「AI永生數字人」項目,通過「形象克隆」和「聲音克隆」技術,創作者通過上傳圖片、視頻和音頻素材,就能得到「數字人」形象和定製音色。他想通過AI技術讓兒子「復活」,於是從兒子生前和同學的聊天紀錄裡,收集了兒子的聲音信息,將兒子的語音、照片和視頻發給了科技公司,定製兒子的「數字人」。
在電影「流浪地球2」裡,劉德華飾演的科學家想讓逝去的女兒在數字世界裡再度「復活」,當女兒的影像重新出現時,他坐在屏幕前泣不成聲。這也是周權所希望的,他相信總有一天,科技的力量會讓兒子以「數字生命」的形式重新回來,在屏幕另一端和他對話,陪伴在他身邊。
●放棄復活姥爺 怕更空虛
而面對「復活」逝去親人的「誘惑」,有人最終選擇放棄。
據極目新聞報導,從小帶小何(化名)的姥爺在兩年前因癌症去世,剛開始並沒有感到特別難受,後來經歷過被裁員、和女友分手等波折,他開始無比思念那個在小時候接送他上下學、給他買糖葫蘆吃的姥爺。2023年初,小何刷到了吳伍六與AI奶奶對話的視頻,瞬間讓他燃起了希望。他渴望再見到姥爺,再和姥爺講一講自己這些年受到的委屈,再聽聽姥爺的嘮叨。
但小何終究沒有選擇用「AI復活」姥爺。他說那段時間很糾結,一方面他對姥爺的思念讓他迫切地需要和姥爺再次對話,但另一方面他又清醒地認識到,AI終究是AI,AI是不會給他買糖葫蘆吃的。
「我有想像過那個場景,我和姥爺在屏幕上對話,但我也會意識到,這些終究是虛幻的,只是得到了那一瞬間的滿足。我害怕滿足過後也許會陷入更大的空虛,會讓我更直接地感受到姥爺再也回不來了這個事實。」小何說。
「炎帝大模型」可1:1克隆出具備情感、個性、獨有風格的數字人,並進行實時互動。(取材自36氪)
●企業謹慎探索 專家建議保持精神聯結
據上游新聞報導,正在嘗試提供AI「復活」逝者服務的,有初創團隊,也有頭部企業,整體上還處於謹慎探索階段。來自上海的「超級頭腦」團隊從2015年進入AI遊戲開發、VR、數字人等領域,2023年3月涉足「AI復活」。團隊創始人張澤偉表示,他們已爲超過600個家庭提供了相關服務,其中大部分來自因疾病、事故或自然災害而失去孩子的父母。
「各種委託,完成和未達成的比例大概在3:2。」張澤偉透露,無法提供服務的原因包括委託人提供素材過少、家中有人反對、費用上達不成一致、無法說清克隆用途或非由直系親屬提供能證明關係的材料等。也有經過溝通認爲不合適而主動放棄的,一位農村單親媽媽在女兒因癌症去世後曾輕生,「我們無法確定當她再次看到『女兒』時會發生什麼,所以婉拒了。」
對2017年成立的矽基智能來說,「AI復活」業務屬於「生命克隆和數字永生」版塊,已形成標準化產品線。矽基智能創始人兼CEO司馬華鵬表示,這由他們自研的「炎帝大模型」及一個叫「DUIX」的App完成,可基於用戶提供的人物影像、語音、形象資料訓練,1:1克隆出具備情感、個性、獨有風格的數字人,綁定在用戶的DUIXApp帳號上進行影像式實時交互。
而「AI復活」引發的道德和倫理爭議,以及法律層面的風險也無可迴避。肖像權侵犯、隱私數據保護、AI詐騙等,底層技術的進步也催生出了巨大的灰色地帶,目前既無專門的監管條例,也沒有自發形成的行業標準。
北京聯合大學師範學院心理學系副教授何麗長期關注喪親及哀傷領域,她認爲,「製作AI數字人其實是生者對死亡和分離痛苦的一種抵制」、「虛擬親人」的出現彌合了生與死的鴻溝,評判持續性聯結是否健康的標準在於是否接納親人離開的客觀事實。「和逝者最好的聯結是一種內在化的聯結,比如你活出他希望的樣子、成爲他所希望的人,以此和他保持精神上的聯結。畢竟,愛不是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