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彼迎敗給了愛彼迎

佘宗明/文 “民宿鼻祖”愛彼迎要撤了。5月24日,愛彼迎中國宣佈業務調整:自2022年7月30日起,暫停支持境內遊房源、體驗及相關預定,出境遊業務則不受影響。消息一出,“愛彼迎退出中國大陸”的詞條迅速登上熱搜。愛彼迎高調地走了,正如它高調地來。

愛彼迎退出中國境內市場,在許多人看來是突如其來,但在民宿行業從業者眼中卻不奇怪:時至今日,它的斷舍離相當於止損,只是摁下按鈕的遲或早而已。

毋庸置疑,愛彼迎在全球市場已大獲成功:率先將互聯網共享模式引入短租、民宿領域的它,如今已是全球最頭部的民宿短租公寓預訂平臺,短租民宿房源已覆蓋220個國家和地區,市值則達到了730億美元。但在中國境內市場,它是個尷尬的存在:外,受困於途家、木鳥、小豬、美團“四強”的無形夾擊;內,受困於自身本地化的僵局。疫情與監管等因素,則再添變量。

結果就是,截至2021年6月,小豬和美團民宿房源數量都是約80萬套,同年底,途家、木鳥的民宿房源數量分別達到230萬套和135萬套,對比之下,愛彼迎中國區的房源僅爲約15萬套。愛彼迎在中國市場營收,只佔到其全球總營收額的1%左右。

很顯然,愛彼迎沒能在中國市場複製它在全球跑馬圈地的神話。這與其歸結於愛彼迎被中國版“愛彼迎”們打敗,不如說是愛彼迎敗給了自己。主要體現在兩點:水土不服;護城河匱乏。

愛彼迎在開拓中國市場時,並非沒有在品牌宣傳、市場營銷等方面做功課。但它仍未能避免“橘生淮南”卻得適應“淮北土壤”的陣痛。

無論是起初支付僅限於PayPal、萬事達卡和銀行轉賬,不支持支付寶、微信;還是客服溝通高度依賴郵件,而非電話或線上即時通訊;抑或是跟用戶“包郵”習慣不匹配的雙向收費,還有對中國國內揹包客文化欠缺、二房東把控許多房源等現實的洞悉不足,都讓它交了不少學費。“知彼,愛彼,纔會贏”,但愛彼迎起初在“知彼”上顯然做得還不夠。加上管理層的不穩定——6年時間更換過至少兩任中國區負責人,2020年前經歷過“三輪權力洗牌”,愛彼迎走了不少彎路。

非但如此,愛彼迎還缺乏足夠堅固的護城河,來確保自身的身位優勢。走輕資產路線的愛彼迎,模式核心就是信息撮合,但它連接了租客、房源、房東等,卻未能建立深度價值介入的生態鏈,也未能解決民宿因佈局分散、類型複雜而來的非標準化問題,更多的只是流量澆灌與信息匹配,所以複製起來並不難。

這樣一來,愛彼迎有的資源優勢,中國民宿巨頭們也有;愛彼迎沒有的本土特色,中國民宿巨頭們卻有。2015年愛彼迎剛進入中國市場之時,中國民宿行業正開啓高速發展模式,房源數量、線上交易額等保持高速增長,但愛彼迎並未搶佔到先機。

此時的中國民宿行業正從“百團大戰”式的混戰期向羣雄逐鹿的定型期轉變,到了2016年,途家在攜程的資金支持下併購了螞蟻短租、整合了攜程和去哪兒網旗下的公寓民宿業務,次年小豬民宿完成E輪融資,剛剛收購大衆點評的美團也正式宣佈切入分享住宿領域,它們都背靠着超級OTA平臺。這時候的愛彼迎,卻還是以“總部在海外,分舵在中國”的方式開展業務,就連小程序等拓客渠道都不及同行,遭到模式相近的本地民宿巨頭降維阻擊,在所難免。

這些年來,在全球靠“社交+住宿”和讓租客體驗當地風土人情優勢風靡的愛彼迎,在中國市場變成了小成本公寓酒店旅店經營的熱土,還經常捲入價格戰中。而平臺監管資源投入不足,又讓它不時陷入安全問題引發的負面輿情中。

回過頭看,愛彼迎想以“賺信息差價”生意切入被“互聯網+民宿”風口催熟的中國民宿市場,繼而做到穩贏,並不太現實。雖然迎着東風的愛彼迎在2018-2019年享受到了風口紅利,2019年上半年其中國區業務增長了3倍,但跟那些本土巨頭比,它仍稍遜一籌。

自2020年起在全球爆發的疫情,則成了壓垮它的又一根稻草。都知道,疫情重挫了旅遊行業,在“大旅遊”範疇的民宿行業也難倖免。中國旅遊與民宿發展協會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在線短租用戶和在線民宿市場交易規模分別下滑至1.82億人和125.8億元。雖然2021年民宿行業在回溫,但疫情的零星反彈帶來的衝擊仍不容小覷。對愛彼迎來說,平臺與房源維護成本已成負累。它此時退出,無異於止損。

對市場而言,愛彼迎退場,帶來的震動不會太大——可以預見的是,它離場後空出來的市場蛋糕會被幾家頭部民宿玩家瓜分,途家就第一時間表示,已開通綠色審覈通道,幫助愛彼迎中國區房東平穩過渡。

但怕就怕,愛彼迎沒幹倒國內民宿巨頭,疫情卻將它們擊敗。愛彼迎沒有贏,但民宿業不能“躺”。愛彼迎不完全是被疫情打倒,更多的是被自身打敗,可對整個民宿行業來說,疫情仍牽動着它們的生死線——細究起來,中國民宿行業眼下最大的對手,並不是愛彼迎之類的“鮎魚”,而是疫情給大衆生活按下的“暫停鍵”。只有疫情早些消退,生活秩序早日恢復,整個民宿行業才能儘早復甦。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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