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諾貝爾文學獎即將揭曉,賠率榜第一作家殘雪:寫作是我的復仇
▲作家殘雪,1991年8月於長沙(Fotoe 供圖)
2024年諾貝爾文學獎將在北京時間10月10日7點晚正式揭曉發佈。目前,據BetUs網一直被網友們熱議的諾獎作家賠率榜單業已出爐,中國作家殘雪目前有20%的賠率,佔據榜單首位。但此榜單僅是代表一種預測和民衆願望,最終花落誰家,都還是未知數。
毫無疑問,殘雪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中國作家。
從裁縫到作家
殘雪是個地地道道的長沙妹子。
1953年5月,她出生在《新湖南報》(即現在的《湖南日報》)報社大院,父親鄧鈞洪當時是社長兼總編輯,後來殘雪在長沙文化圈也常被稱爲“報社子弟”。出生後,父親給她取名鄧則梅,後來她自己改名鄧小華,“殘雪”是鄧小華走上文學之路後的筆名,並沿用至今。
4歲前,殘雪在報社的宿舍和幼兒園度過,《湖南日報》那個綠樹蔥蘢、一天到晚散發着油墨香的院子給她留下了人生最初的記憶,她的散文名篇《美麗南方之夏日》中便留下了這段生活的印記。後來她和家人搬到河西嶽麓山居住。8歲時,一家人回到城裡。
她先後當過醫療站學徒、機械廠工人、英語代課老師,後來還與丈夫魯庸開了一家裁縫店,生意慢慢做出了名氣。
殘雪自小熱愛閱讀,讀童話故事,讀中西方古典文學作品。在父親的書櫃裡,排列着大部頭的哲學典籍,《辯證唯物論》《資本論》……15、16歲時,殘雪跟着父親閱讀,聽父親一句句講解。
在濃厚的哲學學習氛圍中,她學會了哲學的思考方式。在後來的文學創作道路上,她的作品也有西方古典哲學的意味。同受家學薰陶的她的哥哥鄧曉芒成爲了著名哲學家。
實際上,殘雪做裁縫和寫作幾乎是同時進行的。當時,因爲夫妻倆的裁剪功夫好,縫紉精細,樣式新潮,生意十分興隆。
上世紀80年代初期,殘雪開始創作。同時,她閱讀了大量西方現代派的文學作品,懷特、卡夫卡……這些西方作家的文學作品讓她從傳統的現實主義手法中跳出,成了一位現代主義先鋒派作家。
1983年,殘雪開始創作第一篇小說《黃泥街》,正式發表之前,便已在長沙的作家圈子裡傳開了。因此,殘雪與文化界的人接觸得比較多。她的裁縫店在文人圈子裡聲譽尤著,殘雪也交了不少作家朋友。
剛開始的那幾年,裁縫是殘雪的第一職業,寫作只是抽空打打擦邊球。後來,形勢發生了變化。
文學創作
1985年,殘雪的短篇小說《污水裡的肥皂泡》刊行在《新創作》雜誌上,這是她發表的首篇作品;之後,又有《山上的小屋》《公牛》《霧》《布穀鳥叫的那一瞬間》《阿梅在一個太陽天裡的愁思》《曠野裡》6篇作品相繼在全國多家著名的文學刊物上公開發表,殘雪開始在中國文壇小有名氣。
1985年至1986年,殘雪在全國大小刊物上一共發表了12篇小說。也就是從這時開始,寫作成了她的第一職業。她兒時的夢想也由此開始起飛。
《黃泥街》是殘雪的處女作,它的發表卻頗費周折。爲了它的發表,湖南文壇許多作家都伸出過援助之手:作家譚談曾經把《黃泥街》推薦給北京的一家文學雜誌,被退了回來;韓少功又托熟人找到上海的一家文學雜誌,也被婉拒……最終,《黃泥街》在著名作家丁玲的支持下得以發表。
當時,丁玲辦了一個文學刊物——《中國》雜誌。這本雜誌很大氣,很前衛,就像當年丁玲寫自傳體小說《莎菲女士的日記》一樣,有一股滌盪陳腐、挑戰權威、敢爲人先的氣概。《黃泥街》文稿經過丁玲的親自審閱,於1986年11月刊出。它的橫空出世,在當時的文學界引起了許多評論家關注,評論界都熱衷於談論它。
殘雪“研究熱”
與此同時,有許多目光敏銳的漢學家、翻譯家注意到了殘雪,他們把她的作品介紹到海外,還有中國的香港地區和臺灣地區。
1987年至1997年,殘雪的作品已被翻譯成日、英、法、德、意等多種文字出版,成爲美國哈佛、康奈爾、哥倫比亞等大學及日本東京中央大學、國學院大學的文學教材。日本、美國、法國的純文學雜誌多次刊登殘雪作品。殘雪在海外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海外評論家以及媒體不吝辭藻,均給予這位中國作家極高的評價。
· 美國《紐約時報》稱:“殘雪從一個似乎是病入膏肓的世界裡創造了一種象徵的、新鮮的語言。”
· 日本《讀賣新聞》稱:“殘雪的作品不就是新的‘世界文學’的強有力的、先驅的作品嗎?”
· 英國《時報》稱:“殘雪寫的小說,是中國近年來最革新的——她的小說好像不能放進任何一個單一的範疇。”
2015年,殘雪同時獲得3個國際文學獎提名:譽爲美國“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紐斯塔特文學獎、美國最佳翻譯圖書獎和英國倫敦的獨立外國小說獎。同年5月,殘雪與翻譯安娜莉絲獲得美國最佳翻譯圖書獎。2019年,她的作品《新世紀愛情故事》被選入國際布克獎長名單。
讀者、評論家、出版界,都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勤奮耕耘的作家,越來越多的讀者被她這種獨特的文字所吸引。經過近40年的艱苦奮鬥,殘雪也成就了屬於她自己的文學特徵和精神體系。她的這個體系在整個橫向和縱向文學藝術的座標系中,都具有明顯的可辨識度。
殘雪,這位在中國最早從事實驗文學創作的女作家,用她的作品給世界文壇帶來了一股旋風。
2021年,殘雪短篇小說集《少年鼓手》由人民文學出版社隆重推出。《少年鼓手》共收錄了殘雪近期的14個短篇。新作繼續保持了強烈的先鋒藝術特徵,將司空見慣的生活細節,進行誇張與變形,營造出一個超越存在的精神世界。《少年鼓手》同樣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在豆瓣上,讀者們一如既往給予了殘雪的這本新書很高的評價。
出了名的“怪”
上世紀80年代,殘雪已在中國文壇成名。不過,她的“怪”也出了名。
首先,作品“怪”。不少讀者抱怨說,殘雪的作品“難懂”,就連殘雪自己也說:“我的小說是屬於深奧難懂的那一類。”
細讀殘雪的作品,我們不難發現,在她的作品中,傳統文章所遵循的思路、框架、結構等一切組織和機構全部被打破,令讀者無從下手;她作品中的人也有一個共同特徵,那就是“猜不透”。
人物互相之間猜不透,讀者也猜不透人物和作者,作者自己都猜不透自己;她作品中最大的特色是語言,那些被詩化、被濃縮,猶如夢魘囈語般的語言,既有詩歌般的熱情與浪漫,也有哲理式的深刻和理性,既有鄉村俚語的樸素與生動,也有小丑式的戲謔與搞笑,它們是殘雪對傳統語言的顛覆和革新。
其次,脾氣“怪”。在殘雪長達30多年的文學生涯中,即使多次被人抱怨作品“難懂”,她依舊堅持最初的寫作態度和方向:
用奇幻的想象、另類的書寫模式,對潛意識空間進行挖掘和探尋,在精神與物質、靈魂與肉體的困惑中,探索韌性的本質。她把自己的寫作稱之爲“新實驗”,即,拿自身做實驗的寫作。
在解釋“怪”這一點時,殘雪說:“湖南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是怪人多的地方,如果說得不客氣,湖南人乖僻,說得好一點,是認真追求,而且一旦開始便停不了了。”
日本作家日野啓三曾說,殘雪的寫作中,有一種“地方性遺傳”。這種地方性遺傳,是一種風俗上的東西。如果要追溯這種風俗的源頭,就不能不提及殘雪的外婆。殘雪也承認,外婆是對她的童年影響最大的人。
這位來自湘西南地區的老人常常半夜起牀拿着木棒趕鬼,用唾液治病,編造一些現實中不存在的幽默故事……外婆每次驅鬼或者搞這些巫神活動時,殘雪就站在一旁看着,有時候也參與。
殘雪曾撰文回憶與外婆一起趕鬼的情形:“天井裡傳來‘呼呼’的悶響,是外婆手執木棒在那裡趕鬼,月光照在她那蒼老而剛毅的臉部,很迷人……月光下,她全身毛茸茸的,有細細的幾縷白煙從她頭髮裡飄出,我認定這煙是從她肚子裡鑽出來的。”
殘雪也堅信,祖先的某些遺傳一代一代地傳給了她,她這一生就是爲了把這些東西真實地呈現出來。
“ 寫作,是我活的方式,
一刻也不能停止 ”
殘雪小時曾患上肺結核,童年的她身體超常的瘦,白得沒有血色。
據她回憶,身體的疼痛貫穿了她的兒童時代和少年時代。大部分時間,她都處在痛感之中——腿痛、頭痛、凍瘡痛、痔瘡痛等。而那種風溼性的腿痛是無法解脫的,並且長年累月地折磨着她。
聽老師說長跑可以使人的體質強健,她決心練長跑。凌晨5點鐘,天還沒亮,她就躡手躡腳地溜出去,圍着霧濛濛、一個人也沒有的市中心操場,連跑3圈,跑得很快,然後再跑回家。
一連跑了好幾天,她的這番舉動終於被父母發現了,自然少不了被罵一頓。因爲父母擔心她的安全,也擔心她太瘦弱跑出病來。她沒有辦法,只好起牀晚些,跑一圈,或早點到學校去跑。那時的殘雪,非常羨慕運動員,幻想自己長大了也能變成他們那種樣子,有健美的體格。
殘雪認爲,文學藝術是需要身體的,身體是想象的母體,精神的生產基地。
她說:“從我拿起筆來寫作的那一天起,我就開始了正式的長跑。我跑過很多地方,有什麼條件就在什麼地方跑——馬路上啦,街心公園啦,河堤上啦,小區內啦等。可以說,我的作品全部是‘跑’出來的。長跑令我情緒高昂,將抑鬱之氣一掃而光。肢體越運動,潛意識越活躍,創造力也就越大。”
從長沙跑到北京,從北京跑到西雙版納,如今,殘雪已經是60多歲的人了,她直言仍感到體內沸騰着活力,創造力甚至超越了青年時代。
國內研究殘雪的知名學者、湖南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卓今透露:“殘雪對生活要求不高。我曾經去她家裡拜訪過,她家中的陳設非常簡單,書櫃是她家庭中的主要陳設。她也不太關注吃穿用度,廚房裡也是清湯寡水。她的時間非常寶貴,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寫作上面,對其他的事物都不太關注,幾乎是過着一種苦行僧式的生活。”
殘雪曾經說:“我在藝術上一貫追求極致。……向內的文學實際上比大部分表面層次的向外的文學要寬廣、宏大得多,因爲我們各自開掘的黑暗地下通道所通往的,是無邊無際的人類精神的共同居所。”
這段話印在《少年鼓手》的封底,也可代表本次新書的一個介紹。14篇故事在司空見慣的生活細節中,殘雪以充滿個性與天賦的創作方式,在充滿象徵意味的誇張和變形中,營造了一個自由的文學世界。
“從前,我向往體格上的完美;今天,我的身體屬於寫作。而我的寫作,是我活的方式,至少目前,我一刻也不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