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月118位女童出嫁：塔利班掌權後阿富汗加劇的童婚問題

阿富汗經濟崩潰加上極端性別政策，長期的童婚問題正在加劇。示意圖非當事人。 圖／路透社

「太早出嫁的悲歌，正在增加...」阿富汗遭塔利班掌管2年半，經濟崩潰與禁止女性上學等問題，正導致女童童婚的現象加劇，非營利組織「Too Young to Wed」調查發現，僅在2023年12月，阿富汗一個小鎮就有118位未滿18歲的女孩出嫁，而且高達40%家庭都曾讓未成年女兒結婚；童婚不僅會提高分娩而死的致死率，更讓許多女性在極爲年輕的年齡就絕望自殺。阿富汗的女孩面臨什麼樣的複雜困境？當前童婚的真實狀況又是如何？

非營利組織「Too Young to Wed」近期在阿富汗小鎮綠城（Shahrak-e-Sabz）最新調查發現，光是2023年12月，這座鎮上就有118位女孩被賣作「新娘」，還有116個家庭正在等待買家。調查報告當中，將近40%家庭都曾販賣過年幼女兒，部分「新娘」只有8至11歲。

綠城是給落難人民居住的營區，座落於赫拉特省（Herat）的沙漠當中，視線所及毫無綠蔭。當地缺乏工作機會，多數居民僅靠國際捐贈物資過活，時時瀕臨飢餓邊緣；營區只有泥磚蓋成的簡易房屋及帳篷，也沒有自來水、電力、暖氣等──而在赫拉特省，冬季低溫可達攝氏零下20幾度。

「Too Young to Wed」採訪的縫紉女工納茲達娜（Nazdana）就表示，她10歲的大女兒下個月就要結婚。納茲達娜以15萬阿富汗尼的價格同意女兒的婚姻，而她8歲的二女兒也已接到「出價」。納茲達娜的丈夫1年前剛去世，房屋又在去年10月的地震中倒塌，儘管她也不情願，但她害怕未來「沒有選擇」，只能繼續以嫁女兒換取溫飽。

2023年聯合國調查指出，阿富汗15至17歲的少女當中，有3.3%在15歲前已經結婚。 圖／路透社

▌經濟崩潰與女性教育停擺

阿富汗極端組織塔利班（Taliban）於2021年8月奪取首都、接管政權之後，受到國際社會制裁，75%的資金與援助計劃都因此停擺，聯合國粗估阿富汗需要人道救助的民衆已從2021年的60%增加至66%以上。面對龐大經濟危機，極爲保守的塔利班竟還極力扼殺女性的活動空間，關閉小學以上各級女校、要求女性披上罩袍才能出門等；當局還禁止女性從事多數工作，要求她們連出門都要男性親屬陪同，加劇整體社會負擔。

在經濟崩潰之下，阿富汗長年存在的童婚問題已有明顯惡化。雖然塔利班曾在2021年年底明令女性不該被視爲「財產」，以及必須取得本人同意才能結婚等公告，但這顯然只是形式上的宣告。UNICEF在2022年至2023年調查，阿富汗38.9%的成年女性在18歲前已經結婚，而在15至17歲少女當中，有3.3%在15歲以前就結了婚。

童婚問題在全球行之有年，據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估計，全球今年仍有1,200萬名未成年女孩被迫結婚，成爲聯合國定義下的「童媳」。由於童婚在多數國家屬於法律上的非法行爲，一般調查多是以成年女性在18歲前結婚的比率倒推回去計算，要取得阿富汗最近期的童婚數據並不容易。塔利班重新奪權不到3年，數據可能也無法反映最新情況。但根據聯合國分析，當環境變得脆弱，女孩被迫童婚的機率會比一般環境高出2倍。

童婚現象也有城鄉和貧富差距之分，在首都喀布爾，18歲前結婚比例是27.6%，但在最貧窮的赫拉特省卻高達52.2%。面對殘酷處境，阿富汗貧苦家庭只能犧牲女兒，換取活命機會。

「Too Young to Wed」創辦人、世界新聞攝影獎得主辛克萊（Stephanie Sinclair）15日投書《華盛頓郵報》指出，許多阿富汗家庭其實也會希望女孩可以去工作、幫助改善家計，但在塔利班統治下，女性受教育和習得一技之長的機會都已被斷送。阿富汗女性權益運動者薩伊迪（Taranum Saeedi）也估計，塔利班的教育政策至少導致100萬女孩失學。

而什麼事也不能做的女孩，對家庭而言只是多一張吃飯的嘴，但若把她們「嫁出去」，父母至少可以收到15萬阿富汗尼（摺合臺幣約6.6萬元）的「聘金」，這筆小錢已經足以讓一個阿富汗家庭勉強溫飽一整年。

塔利班奪權兩年多，扼殺女性社會活動空間，女孩受教權遭嚴重剝奪。 圖／美聯社

▌童婚對女孩的影響

聯合國數據也顯示，童婚最直接的傷害在於女性健康，由於身體尚未發育健全，15歲以下女孩死於分娩的機率是20多歲女性的5倍，懷孕時也更容易面臨胎死腹中或早產情況，產前和產後保健更是天方夜譚。

而在過往報導中，除了不人道風險之外，童婚最爲人詬病的一點還有宛如「爺孫配」的老夫少妻情形。當10歲女孩嫁給30、40甚至50歲的男人，突兀畫面經常引起外界震撼。不過根據UNICEF調查顯示，大部分童媳的結婚對象還是年齡接近的青年居多，約8成女孩嫁給比自己大9歲以內的丈夫，年齡差距10歲以上的婚配佔2成以下。

但嫁給較年輕的丈夫，不代表童媳的日子就比較好過。《國家地理雜誌》2011年獲獎紀錄片《Too Young to Wed: The Secret World of Child Brides》呈現全球童婚問題，片中分析，想娶童媳的男方家庭往往圖得是一種「養成」心態，因爲年幼女童幾乎是在夫家被養到成年，夫家可以輕鬆操控她們，把她們培養成任何想要的樣子。

部分家庭也提到，把女兒嫁給家境較好的家庭，交換條件有時也包括讓女兒繼續接受教育，但他們其實沒有能力確保夫家履行承諾。而對男方來說，一位「好童媳」最重要的標準就是能否服從夫家人的命令、做好灑掃煮飯等家務，讓她們受教育往往與之相悖。用辛克萊的話形容，童婚就是「僞裝成婚姻的奴隸制度」（slavery under the guise of matrimony）。

也因爲孃家通常缺乏奧援，童媳普遍只能忍受夫家的言語、肢體和性方面的暴力對待──大多數受訪的童媳談起新婚洞房之夜，都會描述遭丈夫性侵的痛苦回憶──這些處境也進一步導致女性的精神與心理健康危機。阿富汗非營利組織「Rawadari」統計，過去兩年以來，阿富汗的自殺率攀升，人們自槍的原因很多，但其中有50%以上都是18歲以下的女孩。

《衛報》去年9月也報導，從阿富汗多地醫院與健康機構取得的資料顯示，阿富汗已成爲全球少見「女性自殺死亡人數」比男性還多的國家——在多數國家的情況中，男性企圖自殺與自殺死亡的比率平均比女性高出許多。阿富汗原本也是男性自殺人數略高於女性，在WHO數據庫最後取得紀錄的2019年，阿富汗每10萬人中自殺死亡的男女比例爲6.2：5.7，女性約佔47%。（延伸閱讀：〈沒有選擇的選擇：塔利班掌權兩年後，阿富汗女性自殺比率攀升〉）

塔利班統治下女性生存空間遭壓縮，阿富汗愈來愈多女孩被推向童婚的悲慘命運。 圖／路透社